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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一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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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一十四

後半夜, 楊家村都還有人沒睡,翻來覆去躺在床上,時而咳嗽幾聲。

楊洪家的鄰居嬸子, 潘秋菊被丈夫咳得心煩意亂, 坐起來錘一下他的背:“你咳得我都睡不著了,感冒就去吃藥!”話沒說完, 她也覺得喉嚨發癢,咳咳了好幾聲。

潘秋菊嘟囔:“指不定是被你傳染了。”

丈夫楊泰側著身子,似乎低低應了一聲, 也似乎只是咕噥了什麽,沒起來。潘秋菊靠在床頭, 毫無睡意, 想起今晚的事, 還是心有餘悸、耿耿於懷:“你說真是我看花了眼嗎?村長罵我謅鬼話......咳咳咳......可是, 我兩只眼確確實實看見了,阿洪身後, 跟著那樣的怪物......再說, 也不是我一個人看見......也不給我面子,雖然他是村長, 但論輩分......”

“阿洪本本分分的,又肯吃苦又對人好, 農活忙完就去城裏打工, 前幾天還拿回家工資, 說要給家裏蓋新房子、買大彩電,買手機......怎麽就命這麽不好......”

人到一定年紀, 閑話就多了。她絮絮叨叨不停,楊泰還是側躺著, 不動不語,連之前的咳嗽都慢慢停了。

黑暗裏,潘秋菊也不在意,以為他快睡著了。但她的喉嚨卻越來越癢,說幾字就得停下來猛咳一陣。咳得越來越頻繁。

她實在受不了,停止瑣碎的抱怨,從床上爬下,舍不得開燈,摸黑去找藥。

櫃子在門邊,她家的房子是平房,夫婦倆住的主臥正對著院子大門。

她摸到櫃子時,聽到院門被敲響,不輕,不重,篤篤篤。

深更半夜,誰啊?

她叫了一聲,但敲門人沒回。還是不輕不重,一次三下,篤篤篤。不停地敲。似乎不開門便不罷休。

潘秋菊罵著半夜找事精,一邊咳嗽,一邊披了外衣去開門。

但等走出黑乎乎的房間,走到院子裏,今夜的月光特別明亮,照得樹影人影都清晰可見。她無意中往地上看了一眼,卻楞住了:我怎麽有兩個影子?

一個影子是她自己的,確鑿。高矮胖瘦沒有差別。

另一個影子緊緊貼著她的影子,高了一大截,卻踮腳縮手,作躡步狀。低頭彎腰,臉貼著她的脖子,腹部鼓脹,幾乎拖在地上。

潘秋菊駭然回頭掃去,身後空無一物。

可是,地上確實有兩個影子。

她走一步,影隨人動,一步不錯地跟著她。

她再看那異樣的影子,忽然如遭雷劈,渾身發抖:她認出來了!是傍晚跟著阿洪的那個怪物!

顧不得愈急的敲門聲,她撒腿就往屋裏跑,叫著“阿泰,阿泰”。

跑進房門,她一摁下燈,楞住。

丈夫楊泰的床邊,站著一個白衣鼓腹,長手長腳,一臉微笑的怪物,正將臉緩緩垂下,朝丈夫鼻腔吹著什麽......

楊泰蜷縮在床上,一動不動。平日還算健壯的他,臉色迅速灰黯。

聽到潘秋菊闖入的動靜,怪物擡起頭,空洞的微笑正對著她。

她駭得倒退數步,卻退無可退。脖子後,貼上了皮質的、冰涼的東西,有腥臭的氣息“呼”“呼”,在她耳側。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
在潘秋菊發出殺豬一般尖叫時,他家的院門卻被一腳踹倒了。

鋼門轟然倒下,砸壞了花花草草,濺起煙塵。

這動靜連帶那兩個大腹鼓鼓的怪物都停了一停,轉了視線,朝院子看去。

院門口站著個綠衣人,矮個,大圓眼睛,闊嘴,按著寶劍,怒沖沖:“潘秋菊,我敲了半天門,你就是不開,非得我這麽進來。強沖凡人家門附帶的炁,會損耗我的!”

罵了通,他的大圓眼睛瞅定二怪物,蔑然冷笑:“瓜家當面,還敢作祟!”

便一紮子撲了上來,其個子雖小,卻一躍數米,便跳進房門,舉劍就劈向怪物。

那兩個怪物看清綠衣服以及他手上的劍時,臉上的笑都僵住了,竟顯出慌亂之色,也顧不得潘秋菊、楊泰夫婦,忽然張開白衣,白衣頻頻扇動,竟沖天而起,欲要逃離。

綠衣服不肯善罷甘休,見此,猛然一跳,跳起來甚至高過房子,速度極快,朝天揮劍,便砍斷了怪物們的白衣,它們從空中墜下,委頓在地,落地的一霎,頓時煙然。

床上一動不動的楊泰終於開始喘息,但呼哧呼哧,臉色通紅,像是重病。

綠衣服這才收了劍,走到床前,查看楊泰的狀態:“病勢已重,元炁流逝,需要盡快就醫。”

潘秋菊從剛才白、綠相鬥時,就癱坐在地,已然呆了的樣子。

此時,哪裏還不明白,綠衣服是來救命的。

雖不知他是誰,潘秋菊哭求:“阿泰現在的癥狀跟阿洪今晚發病前一模一樣......果然是鬼怪害人,鬼怪害人啊!高人,您救救阿泰,我家裏有什麽都可以給你!”

綠衣服搖搖頭:“我只能斬方才那怪,如果得了病,還需良藥醫治。莫急,救命的人很快就到了。”

他沈吟片刻,又將手裏的劍遞給潘秋菊:“怪物今夜可能還要再來,把它放在床前,可以驅趕怪物。”

潘秋菊連忙接過,卻見綠衣服轉身往外走,很快就走到了院門口,又猶豫了一下,回身道:“潘秋菊,我姓瓜,行二,住在何村第二幢,與你是鄰居,素日常相見。本不敢居恩挾報,但有一私事,不得不懇求你家。”

瓜二,何村?鄰居?

潘秋菊楞了楞,心想,自己什麽時候有這一個劍仙鄰居,又哪來的何村第二幢?

但這位有些醜的高人,今晚剛救了自己夫婦性命。雖然她此時為今晚驚懼,還為丈夫的病勢焦急擔憂,卻也忙說:“您講,您講。但我家能做到的,一定拼力去做。”

瓜二說:“不需拼力,於你家只是舉手之勞,於我卻是大事。你家的阿黃,總是帶著兒女在我家門前徘徊,常常覬覦我家,害我老小日夜啼哭,膽戰心驚。望你勸阻阿黃,帶她別就。”

阿黃?潘秋菊心想,我娘家夫家都沒有這人啊?不過有點耳熟,或許是她忘了哪個親戚。誰那麽缺德,整天騷擾別家,搞得人家宅不寧?

便點點頭,鄭重道:“請您放心,如果我家認識阿黃,一定勸阻。”

瓜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,朝她一拱手,一跳而起,消失在墻外。

潘秋菊這才準備回房,叫醒楊泰,送他去就醫。

誰知,她剛轉身,倏爾就醒了,耳邊聽到呱呱呱的叫聲,鼻子裏嗅到荷花的清香。

長夜將曉,微露一點遠在天邊的魚肚白。她竟不知何時,躺在村裏的荷塘邊。

她整個人都懵了,從地上爬起來,四下一看,卻嚇了一跳。

何止是她,整個楊家村的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全齊齊整整,以荷塘為中心,七歪八倒。

她丈夫楊泰就躺在不遠處。

更觸目驚心的是,每個人的身側,都密密麻麻落了一地的死蚊子。

她身旁也不例外。

潘秋菊起身時,還有一只蚊子還沒死透,掙紮著飛起來,朝她的臉撲來。

不待她打死這只蚊子,忽而蓮葉分開,蹦出一只青蛙,長舌一吐,將那只蚊子卷入口中。它坐在田田葉上,朝她點點頭,才蹦入蓮葉中,隱去了身形。

這時,地上的楊泰吟哦一聲:“秋菊,我難受......難受......”

蘇醒了,臉色通紅,明顯發著高燒。

稀奇的是,他手裏還攥著一把農村最常見不過的菖蒲葉子。

而此時,村裏其他人也陸續都醒了,人們果然也對自己躺在荷塘邊驚異不已。一說起來,個個驚呼:“你也見到了?”“是啊,白衣服,鼓肚子,長手腳,鬼鬼祟祟貼跟著你......”“真有鬼!”

“幸而有個綠衣服劍仙,瓜六救了我......”

“噢,你也遇到了瓜家人?來我家救我的,是瓜四。”

“我遇到的是瓜十一。”

也有不少人跟楊泰一樣,臉色通紅,呼吸喘如牛,心跳急劇,忽然得了病,難受得不成。

此情此景,潘秋菊雖是個農村婦女,卻從小常聽著鄉野村俗的一些稀奇故事,也常湊收音機的熱鬧,恍然。

什麽瓜家劍仙,原來是“呱”家!

什麽何村,原來是“荷”村!

她一邊扶起楊泰,一邊暗自從靠近自家那一頭的荷塘邊緣數起,果然,數到了第二朵荷花時,花瓣微開,裏面隱約蹲著幾只大大小小的青蛙。

她此時便想起,阿黃根本不是什麽親戚,而是家中養的一只老母鴨,很愛吃青蛙。

每次放鴨子時,阿黃就常帶著它的小鴨子,在荷塘裏找青蛙吃。它特別喜歡在這朵荷花下面游來游去。原來是這樣。

潘秋菊感激地朝那朵荷花看了一眼,下決心,此後再不讓阿黃來這片荷塘了。

村民一邊談論昨夜被怪物襲擊的驚恐,以及遇到瓜家人的奇遇,也憂愁擔心起發病的親人。這麽多人生病,還病得這麽重,都送去醫院,怎麽去,擡人的都不夠,或者叫車?去借車?這麽多人,得借大貨車才帶得走吧。誰去隔壁借車.....又或者,誰去把醫生請村裏來?

誰知,不待他們商量出個三七二十一,地面就隆隆作響,楊家村人擡頭一看,看見好些大卡車、救護車,從遠處一輛接一輛地開來,停在村口,擺了長龍。

車上魚貫而下一連串的人,都是全身裹在防護服裏,頭臉都包著的。有些人拿著藥箱,有些人背著大罐子,手拿噴頭。

為首一手舉起證件,一手拿起喇叭:“我是大魏共和國麥縣新任縣政府的新任衛生局長,請各位父老鄉親鎮定在家,東洲各國,昨夜以各國大中小城市為中心,向城鎮及附屬鄉村,突然流行開一種新型傳染病。楊家村是其中第一批......正在調撥醫療資源,從今天起,請各位在家,不要驚慌......生活......負責......今天起,首要滅蚊......”

楊家村全村都被傳染病三字驚愕不已。

潘秋菊這才想起,阿洪昨天從城裏打工回來,還抱怨說,城裏的蚊子怎麽今夏特別毒......

楊家村人全被縣裏來人帶去做檢查了。

荷塘邊很快就清凈下來。只留下麥縣新任班子裏的新任衛生局長站在原地,朝荷塘拱拱手:

“董事長,多謝您昨晚緊急通知總部。”

一朵高高的荷花自己彎下腰,花瓣綻開,露出其中的小少女。

她從荷花裏跳出,滿池塘的蓮葉就都低了下來,顯出一只只的青蛙,竟都沒有叫,排排而坐在葉上,很是肅整。

都是昨晚被她點化的蛙兵,在顯出的洞天之內,撲殺了楊家村的這些蚊子。

這些蚊子,並不是楊家村本地的。

畢竟本地蚊子是不會含著大量特制毒炁,在洞天中顯化為怪物的。

她撚起一只死蚊子的翅膀,極薄的翅膀上,卻竟然刻著一行工整的印字:

【瘟神1099號】

下有小字:【制作地:日曜城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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